新闻地理被采空的招远

在混沌学看来，所有的偶然事件，都是一系列隐含的因果链条相互作用的结果。之所以无法解释偶然之“果”所包含的深刻秘密，只不过是因为，人们还没有能力揭开时间流中那些稍纵即逝的“因”。如果这样看待招远“5·28”事件，就不得不追问这样一个问题：为什么是招远？那究竟是怎样一个地方？

被采空的招远

文

蔡方华

5月28日，普通的一天。但在遥远而陌生的山东招远，在一间麦当劳餐厅里，六个凶狠的男女围殴一名女子至死。起因简单得令人感觉荒谬：女子不肯告诉他们，她的电话号码。

这起突兀的恶性刑事案震惊了整个中国，或许是因为，有人在案发现场拍下视频并发到了网上。受害人的尖叫声，通过耳膜抵达每个人的良知，很多人因此彻夜不眠。

看起来，这只是一起偶然的刑事案件，它可能发生在任何地方。但是，世界上真有偶然这回事吗？在混沌学看来，所有的偶然事件，都是一系列隐含的因果链条相互作用的结果。之所以无法解释偶然之“果”所包含的深刻秘密，只不过是因为，人们还没有能力揭开时间流中那些稍纵即逝的“因”。如果这样看待招远“5·28”事件，就不得不追问这样一个问题：为什么是招远？那究竟是怎样一个地方？

在不眠的清晨，我开始爬梳关于招远的一切。从百度百科到招远贴吧，从负面的故事到正面的新闻，甚至网络上的蛛丝马迹。慢慢地，不可理喻的围殴事件似乎变得可以理解了。

从时空两个维度看，招远这个地方有三个特别值得注意的现象。首先，招远是中国最著名的黄金产地，有“中国金都”之称（说实话，我这个做了半辈子新闻的人，也是第一次了解到这一点）。其次，作为靠近渤海湾的全国经济百强县，招远连续多年人口负增长，也就是说，每年新增的出生人口比死亡人口要少。第三，招远是个深受毒品困扰的地区，早在十年前，这里就发生过与毒品有关的新闻，近期更有吸毒妇女在公开场合挥舞枪支的事件发生。这三者之间，是否存在某种关联呢？

黄金是招远的经济支柱。这意味着，招远的经济、社会和政治都无法避免地打上了黄金的烙印。像所有地方的矿井一样，招远的金矿也分国有、集体和私营这几种所有制形式。当地公安机关在一份工作报告中称，“黄金产业形势稳，治安形势就稳”。这其中应该主要包括两个方面的原因。一是黄金生产决定了地方财政收入，产业不稳，地方政局难免动荡，与产业有勾连的政府机构和人员也会出现异动。二是金矿上有大量外来劳动力。由于本地人口负增长，金矿又是劳动力密集行业，必然要从周边地区吸入大批廉价劳动力，其中难免混杂有犯罪人员。在产业形势动荡的时候，这些流动人员就会成为治安隐患。

但黄金产业给招远当地带来的更深远影响，是招远政治经济的“非本地”化。官员处于流动之中，这是政治常态，不难理解。黄金开采的大量资本同样来自外地，即便是国有金矿，主事者也多半不是本地人。本地人在黄金开采中获得了什么“好处”呢？那就是到处都是采空区。当地某电视台曾经播出过一起采空区夜半闻雷的新闻，老百姓的房子纷纷出现裂缝，夜里睡觉的时候经常被地底下的炮声惊醒，但哪个部门也管不了这种事。

当某种产业在地方上一家独大的时候，它往往能够左右各种社会资源，甚至能够主宰正义的分配。会有权力寻租和司法赎买吗？没有确切的证据。但是，人们又怎能想象，在这样的黄金产地，黄金不会对政治、司法和社会风气形成影响？在权力与资本的联姻无所不在的情况下，招远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？

黄金产业与煤炭产业有一定的相似之处，但也有不同。相似的地方，是现金四处流溢、并向特定的人群汇聚，从而带来财富、机会的巨大不平等，进而导致社会生活的不平等。从招远一位本地人的描述看，招远很多自然资源在某种程度上都私有化了，如山林。招远出现了不少土豪，有人甚至拥有私人武装，普通招远人已经不再拥有招远了。充沛的资金，流动的人口，公权力的某种私有化，它的直接后果就是治安的复杂和晦暗。“5·28”事件发生之后，很多网民斥骂当地公安机关。要我说，公安机关在招远恐怕也是弱势群体。为什么？自己想象去吧。

黄金和煤炭产业的不同之处是，煤炭似乎永远都有市场，而招远的黄金产业则存在动荡的可能性。一旦国际金价逼近美元/盎司的警戒线，中小金矿可能就得关门，随之而来是层出不穷的社会问题。也就是说，片面依赖黄金产业的招远，近些年来，头上始终高悬着一把利剑。它什么时候会掉下来？没有人知道。

以黄金为标的的资本，左右着招远的大局。毒品腐蚀着普通人的生活，网上甚至能看到有人询问在招远何处可以买到冰毒的帖子。人口长期负增长，本地人的生活受着资本的重压和资源耗尽的折磨。不断流动、就业不稳定又难以管制的外地人口，带来的是社区生活的不确定性，你永远不知道，你会在家门口遇到什么样的陌生人。

37岁的吴女士在单位楼下的麦当劳等她丈夫。她拒绝了陌生人索要电话号码的要求。她怎么可能知道，那些人是全能教的信徒呢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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